古代
谢氏
《谢安石东山记》与《采石骑鲸》
（一）
古代关于东晋太傅谢安的诗词文赋数不胜数，人们也许可能会问：“有没有关于他的戏文呢？”答案是肯定的：“有！”明胡文焕所编选的《群音类选》的《四节记》中的《谢安石东山记》，以及《赛四节记》中的《采石骑鲸》就是其中之一。
《群音类选》，二十六卷，明代最大的一部戏曲选。书分官腔、诸腔、北腔、清腔四大类，共收集有一百五十七种戏曲作品。
官腔，即当时盛行的昆曲，共辑二十六卷，前五卷已佚；诸腔，即当时流行的弋阳、青阳、太平、四平等地方戏曲，共辑四卷；北腔，有杂剧及北曲散套，共辑六卷，二、三卷已佚；清腔，即清唱曲，共辑八卷；此外，尚有《群音□选》二卷，其中，疑为“续”或“补”字，共四十六卷。
1980年中华书局影印南京图书馆藏明刊本，分四册成书。书中有很多今人未知未见的剧本，遗憾的是很多已佚：
第一册：官腔类：《红拂记》、《犀佩记》、《绣襦记》、《四德记》、《还带记》、《玉环记》、《玉抂记》、《金钏记》、《金貂记》、《忠孝记》、《龙泉记》、《四喜记》、《千金记》、《投笔记》、《牧羊记》、《双忠记》、《八义记》、《窃符记》、《绨袍记》、《升仙记》、《蟠桃记》、《余庆记》、《百顺记》、《桃园记》、《草庐记》、《溉园记》、《双烈记》、《虎符记》、《鸣凤记》、《祝发记》、《葛衣记》。
第二册：《青衫记》、《青莲记》、《敬鸿记》、《明珠记》、《玉盒记》、《双环记》、《盍簪记》、《凤簪十义记》、《椒触记》、《罗囊记》、《金环记》、《钗钏记》、《绞绡记》、《紫筲记》、《分鞵记》、《合镜记》、《蓝田记》、《琴心记》、《题红记》、《红叶记》、《红叶记》、《完扇记》、《三生传玉簪记》、《举鼎记》、《义乳记》、《合璧记》、《双珠记》、《锟鋙记》、《四豪记》、《扊扅记》、《五鼎记》、《符节记》、《望云记》、《玉鱼记》、《呼卢记》、《合剑记》、《宝剑记》、《渔樵记》、《种德记》、《黑鲤记》、《节孝传》、《金兰记》、《夺解记》、《靺鞨记》、《犀合记》、《玉香记》、《玉如意记》、《玉钗记（李元璧）》、《玉钗记（丘若山）》、《分钗记》、《分钱记》、《青琐记》、《娇红记》、《阳关记》、《泰和记》、《二兰记》、《赛四节记》、《四贤记》、《四英傅》、《十孝记》、《狐白裘》、《弹铗记》、《分金记》、《胶漆记》、《双凤齐鸣记》、《白海棠记》、《琼台记。
第三册：《玉丸记》、《东厢记》、《南西厢记》、《高唐记》、《京兆记》、《洛神记》、《帝妃游春》、《苏秦夏赏》、《韩陶月宴》、《戴王雪访》、《玉通和尚骂红莲》、《月明和尚度柳翠》、《崔护记。诸腔类：金印记》、《破蛋记》、《白兔记》、《躍鲤记》、《桂花风》、《男风记（附曲中曲附炎凉传）》、《织锦记》、《卧冰记》、《劝善记（附小尼姑）》、《东窗记》、《十义记》、《宁胡记》、《断发记》、《晬盘记》、《断机记》、《洛阳桥记》、《鹦鹉记》、《白袍记》、《访友记》、《胭脂记》、《茶船记》、《水浒记》、《琼璩记》、《长城记》、《绣衣记》、《西厢记》、《园林午梦》、《黄花塔跌打蔡纥记》、《王昭君和番》、《伍员自刎》、《萧何追韩信》。
第四册：官腔类：《埋剑记》、《宝剑记》、《四节记》、《八义记》、《江天暮雪记》、《五子登科记。北腔类：气张飞杂剧》、《海神记》、《赵五娘写真》、《千金记》、《连环记》、《香囊记》、《玉环记》、《绣襦记》。
胡文焕，字德甫，一字德文，号全庵，一号抱琴居士，祖籍江西婺源，居于仁和（今浙江杭州）。明文学家、藏书家、刻书家。深通音律，善鼓琴，嗜好藏书，于明万历、天启间建藏书楼“文会堂”，后改名“思蕙馆”。著有《文会堂琴谱》、《古器具名》、《胡氏粹编》、《诗学汇选》、《文会堂诗韵》、《文会堂词韵》等。一生刊刻图书多达六余种，一千三百余卷。《四库总目》盛传于世。
（二）
明沈采撰《四节记》，是第一个“一本四个一折”的短剧。吕天成《曲品》能品四节说：“一品分四截，是此始。”祁彪佳《远山堂曲品》雅品残稿四节也说：“一纪四品是此始。”
沈采，字练川。明嘉定人，生平不详，约生活于明成化前后。工作曲，吕天成《曲品》称其“名重五陵，才倾万斛”。著有《千金记》、《四节记》、《裴度香山还带记》、《临潼记》等。
此剧一说是为宰相祝寿，一说是献给皇帝观看的作品。《曲品》云：“此作以寿镇江杨相公。”《远山堂曲品》云：“沈练川作此以寿镇江杨相公。”
据《练江画征录》载：“太傅杨一清谢政家居，闻其名招之。馆菩提寺，日与为诗酒之会。武宗南巡，幸一清第。一清张乐侑觞。以梨园无善本，谋之练堂。立撰《四喜》（应为《四节》）传奇。随撰随习，一夕而成。明旦供奉，上喜，问谁所为？一清以龄招对，遂逃匿不出。”
《四节记》，又名《四纪记》，《八能凑锦》题作《四游记》，《曲品》著录。据《曲海总目提要》卷十七载，《四节记》分四节，春《曲江记》、夏《东山记》、秋《赤壁记》、冬《邮亭记》，敷衍杜甫、谢安、苏轼、陶榖这四个名人的故事。
据清黄文旸《曲海总目提要》（人民文学出版社，1958）卷十七载，《四节记》分四题著录：
“共作春夏秋冬四景，凡四卷，名为《四节》，以杜甫、谢安、苏轼、陶穀各点一景。第一景曰《杜子美曲江记》，因少陵《曲江》诗，有‘典衣尽醉’之句，故标其事而增饰成之也。”
“此四景中第二卷，曰《谢安石东山记》，言安与王羲之暑月围棋，闻其侄玄破苻坚信，不觉屐齿之出。谢安本以东山著名，故曰《东山记》也。”
“此卷曰《苏子瞻赤壁记》，点缀轼事，以赤壁之游为主，作四时中秋景。”
“此卷曰《陶秀实邮亭记》，记陶榖使南唐，遇故秦弱兰于馆驿，作《风光好》词，有‘只得邮亭一夜眠’句，又合雪水煎茶事，以为冬景故实，用备四景之一。”
关于《四节记》的剧情，也曾出现在其他剧本里：
杜甫春事，《杜甫游春》见《乐府红珊》。郁岗樵隐，积金山人合编《缀白裘合选》作《携妓游江》，《诗伴春游》，见《赛征歌集》。因杜甫《曲江二首》：“朝回日日典春衣，每日江头尽醉归。”以标其事而增饰而成之。
“据云，天宝十三载，杜甫奏赋三篇，授集贤院待制，迁左拾遗。与礼部贺知章、翰林李白，共诣曲江游乐。甫与黄四娘旧好，四娘居曲江头万花村，三人因就饮花下。寻避安禄山之乱，甫依节度使严武于蜀。四娘亦他徙，依杜韦娘而居。甫在蜀时，知章、白亦同流寓，相与造甫，登台览古。严武亦来访，报李猪儿已刺禄山。于是甫与贺、李同归京师。四娘亦偕杜韦娘返曲江旧宅。甫寻夙好，复与贺、李偕饮，用相欢庆云。”
谢安夏事，《东山携妓》，见《赛征歌集》。郁岗樵隐，积金山人合编《缀白裘合选》作《携妓东山》。
前秦苻坚率领百万大军，向东晋王朝发起全面进攻，谢安令侄儿谢玄率八万大军迎战，大获全胜。他正同客人下棋，当看到前方捷报，谢安却默不做声。下完棋后，谢安因内心十分欢喜，过门槛时不觉屐齿都给折断了。因谢安东山再起，故名《东山记》。
苏轼秋事，《朝云庆寿》，见《天下春》，《乐府红珊》作《东坡祝寿》，《兴游赤壁》，见《词林一枝》、《八能奏锦》，《群音类选》作《复游赤壁》，《乐府玉树英》作《坡游赤壁》。郁岗樵隐，积金山人合编《缀白裘合选》作《泛舟赤壁》。
沈自晋《南塘新谱》《四节记》榴花泣载：“壬戌秋望苏子具壶觞，邀二客驾孤航，来自赤壁兴何长？诵诗窈窕文章，天连水光，皎团团，月上东山上。恍疑是羽化丹丘，顿忘却身要黄岗。”
陶穀冬事，《邮亭适兴》，见《天下春》，郁岗樵隐，积金山人合编《缀白裘合选》作《驿女扫亭》。
宋翰林学士陶穀，在后周做官时曾出使南唐，意图游说，却被羁留馆驿。南唐大臣韩熙载等定计，以金陵名妓秦弱兰装扮为驿吏的寡妻以引诱陶穀。陶书写《风光好》词赠与秦氏。因真相揭穿，无颜回去，只好投奔吴越钱俶，后与秦弱兰团聚。
（三）
《四节记》全文已佚，幸亏《群音类选》卷二十三载尚存有《赛四节记》：
采石骑鲸：
[忆莺儿]橹渐催，桨速推，一苇孤航访故知，尤恐临流去棹迟。日色渐西，沙浦鸟飞。舳舻不觉临采石，笑声低。舟横柳岸，携手问仙居。
[驻云飞]聚会真奇，携手遨游采石矶。花落随波逝，柳絮因风起。嗏此景可留题，缓临牛渚。美景沿江，收入诗囊内，尽付今宵一品题。
[画眉序]单夹暮春时，采石江头月初起。喜重逢故友，其际桑榆。清流内倒浸奇峰，曲水中波摇佳卉。
[合]人生遇景须当饮，莫待春光归去。
[前腔]水镜展清虚，一带波光映千里。见孤山接汉，宝刹参差。堪接踵，虎踞龙盘，偏钟爱，流觞曲水。
[合前][前腔]僧院挂琉璃，恍若南天斗牛坠。听断崖巉穴，猿啸狐啼。钓鱼灯，息了还明，棹歌声，断时复继。
[合前][前腔]月下子规啼，玉漏穿花湿蝶羽。听零零矶水，鸥鸟惊飞。喜轻风，荡送花香。见鱼虾，随潮争戏。
[合前][前腔]绿蚁泛金卮，痛饮须教拚沉醉。且轻敲檀板，学唱柘枝。休辜负，今夜月华，直等待，金乌将起。
[合前][滴溜子]堪爱足，堪爱足，月悬江底；试将手，试将手，翻然掬水。叹张骞，乘槎远去。俄然飞鹤来，见羽衣道士。酒吐江头，波翻醉鱼。
[前腔]今夜里，今夜里，骑鲸飞去；千年后，千年后，名留采石。从今去，锦袍夜被。若疑颜色见，待屋梁月起。仙骨夸君，凡愚怎知？
[余音]江头顷刻仙凡异，惆怅归来曙色微。只见伴水人家，半启扉。
（四）
《采石骑鲸》的大意是：
摇动的船橹渐渐地催促着前进，划动的船桨也在加速向前推进，在茫茫的芦苇荡中，一艘航船正在去造访旧友故知，尤其令人担心的是，在临近水流时船开得太迟。因为日色渐渐偏西，沙滩的水边已有鸟儿在飞翔。航船不知不觉来到采矶石，笑声由此渐渐变低。当航船打横靠近了种满柳树的堤岸时，大家携手一起访问仙人的居所。
在一起聚会真让人大感惊奇，可一起携起手来去遨游采石矶。落花片片，随着波浪的翻滚而消失，柳絮满天，因为秋风乍起而高高飞扬。不禁大加赞叹此时此景，认为大可题字留念，还是慢点去光临那牛渚矶吧。因为一帧帧美景正沿着江水向前伸展，并全部收入了贮放诗稿的袋子之内，这尽可以付诸于今宵一个品评的话题。
单单选择这么个暮春时节，采石矶的江头月亮正在冉冉升起。在为欢喜的是因为故友重逢，这时夕阳的余辉正照射在桑榆的树梢之上。清澈的水流中到处都是奇峰的倒影，那弯曲的江水中，波浪正摇晃着艳丽的花卉。
人生一旦遇上美景就应当开怀畅饮美酒，更不要无端等待大好春光就这样白白离去。
水面平整如镜，清洁虚空，一道道水波所反射的光，映照千里。可以清晰看见西湖孤山上接天河，一路上那宝刹古寺，也差不多大体相似。接踵而来的是那虎踞龙盘的气势，所偏偏钟爱的是三月三可顺流取杯饮酒于这弯曲的水道。
僧人的庭院高挂着琉璃灯，恍忽象是南天门外坠下的斗牛星。静静地听那陡峭山崖和高峻洞穴，猿猴啸鸣，狐狸啼叫。钓鱼的灯火虽然熄了却仍有光明，行船时所唱的歌声，在停顿之时又继续响起。
月光之下，杜鹃正在啼叫，计时的漏壶穿过了花间，弄湿了蝴蝶的羽翅。听那轻轻的水流冲激岩石所发出的细圆润的声音，海鸥因为受惊而突然飞起。人们喜欢那飘荡轻风送来了花香。可以看见一群群鱼虾，正随着潮流争相戏水。
新酿的美酒所浮起酒渣象微小的绿蚁，飘浮在金制酒器内，痛快酣饮，一拚沉醉。轻轻地敲击檀板，学习演唱那柘枝舞曲。千万不要辜负今夜月光的精华，一直等待着太阳将要高高升起。
可是要爱惜自己的双脚，可要爱惜双脚，虽然月亮悬挂在江水底下；但可试试将用自己的双手，试试将用又手，去快速地捧上水来。叹息那富有开拓和冒险精神的张骞，已乘坐木筏而从此远去。忽然有飞鹤从天际到来，还看见穿着羽衣的神仙道士。因为把美酒倾吐在江边，让波浪正翻滚那沉醉的鱼儿。
今天的夜里，今天的夜里，骑着鲸鱼飞去；千年之后，千年之后，将名留采石矶。从今离去，锦缎官袍应当在夜里披上。如若怀疑颜色过于鲜艳，可等待屋梁上月儿升起。在夸奖您仙风道骨，而平庸愚昧的人又怎能得知？
江边的顷刻之间，仙境与凡世迥异，愁闷归来，曙光微弱。只见江边人家，已半开门户。
（五）
《蹇四节记》采石骑鲸，也载于《新刻羣音类选》卷十六。文中不少典故出自陈郡阳夏谢氏，诸如“柳絮因风起”典出《世说新语》，谢安的侄女谢道韫说“未若柳絮因风起”。而“缓临牛渚”，典出李白《夜泊牛渚怀古》，所说“空忆谢将军”，指谢安的堂兄、征西将军谢尚在牛渚矶筑城驻守。“流觞曲水”典出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。谢安、谢万兄弟同时参加修禊、赋诗，谢万的兰亭诗当时评为第一。
由此看来，采石骑鲸描述的正是当年谢安与孙绰等好友泛海，表现出的临危不惧，雅量服人。
据《晋书》列传第四十九载：“尝往临安山中，坐石室，临浚谷，悠然叹曰：‘此去伯夷何远！’尝与孙绰等泛海，风起浪涌，诸人并惧，安吟啸自若。舟人以安为悦，犹去不止。风转急，安徐曰：‘如此将何归邪？’舟人承言即回。众咸服其雅量。”
又据《世说新语》雅量第六载：“28谢太傅盘桓东山时，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。风起浪涌，孙、王诸人色并遽，便唱使还。太傅神情方王，吟啸不言。舟人以公貌闲意说，犹去不止。既风转急，浪猛，诸人皆喧动不坐。公徐云：‘如此，将无归！’众人即承响而回。于是审其量，足以镇安朝野。”
采石矶，位于马鞍山市区西南约十里的采石公园里的翠螺山庄，得名于三国东吴时此处曾产五彩石，又因其形状如蜗牛，又有“金牛出渚”的传说，故又名牛渚矶。
它和岳阳城陵矶、南京燕子矶，合称“长江三矶”。以山势险峻，风光绮丽，古迹众多而列三矶之首，素有“千古一秀”之誉。
采石矶突兀江中，绝壁临空，扼据大江要冲，水流湍急，地势险要，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。谢安乘船泛海，形容为采石骑鲸。
试想，一个人乘坐在巨鲸背上，在大海中乘风破浪，显现的是何等英雄气概。
文章：谢燕颉
编辑：谢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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