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火和来弟在修建水库时就好上了，众所周知。
老火还沉浸在新婚的快乐中，母亲便悄悄对他说：“孩子，你和来弟是不是早就那个了？”
老火倚靠在院子里的梨树上，不耐烦地说：“什么这个那个的？有什么话直说，听不懂！”
母亲不得不涨红着脸说：“你媳妇小肚子都鼓出来了，我看最少怀孕已经三个月了！”
“什么？”老火跳起来，“我结婚后才和她同房的，怎么可能有三个月的身孕了？你什么眼神？”
母亲严肃地说：“你自己好好看看她的肚子吧！”
老火踢了一脚梨树，气愤地走进厨房。来弟正做饭呢，老火一把将媳妇拉过来：“说，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？”
老火本想试探一下，希望媳妇给他一个耳光，然后说你疯了，那是油肚！可是媳妇却吓惨了，“扑通”一声跪下，哭着说：
“是修建水库时······”
老火的大脑一片空白，那时来弟不是每晚都跟自己在松林里谈恋爱吗？什么时候被那个穿白衬衣的男人糟蹋了？怎么自己一直蒙在鼓里？对了，公安人员押着那男人去指认被糟蹋女子时，好像来弟也在人群里，怎么也没想到她也是其中一个呀！原以为来弟是去看热闹的······
自己的媳妇怀了别人的孩子！老火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气！俗话说：“时来运不来，讨个婆娘带肚来”，这不就是在笑话老火么？一时之间，老火觉得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，都在笑话自己。
老火想马上去杀了那个穿白衬衣的男人，可他还在牢里；他又想把这该死的女人撵回娘家去，一分钟也看不下去了，可又觉得便宜了她。他一心一意地爱她，付出了全部感情，可她却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砸向他，让他一辈子都甩不脱，他不甘心！他要报复！他要让她生不如死！
老火把来弟从厨房拽出来，拽到院子里，揪着来弟的头发便往梨树上掼，连掼了几下，来弟竟然一声不吭，老火知道她理亏，更来气了，还打算使劲掼，来弟平静地说：
“换个方法吧，我的额头破了，出去被人看到，问起来不好回答。”
老火想想也是，便一脚踹向媳妇的肚子，结果看到媳妇的脸扭曲着，双手抱着肚子蹲下去，地上马上流了一滩黑血。
老火的母亲进屋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，吓得赶快去找医生。老火虽然很解气，但心里也砰砰乱跳，手脚都抖了。
孩子流产了，来弟身体好，一点事儿都没有，婆婆叫她休息两天，可来弟想让老火重新对她好，像以前一样好，便主动不休息，去干活。可是来弟哪里能猜到，在老火眼里，来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来弟，老火也不是以前那个老火了。
此后，老火对来弟的称呼不是“贱货”就是“破鞋”，来弟忍气吞声，好后悔嘴不关风承认了那件事，真应该让它烂在肚子里呀！
来弟从此过上了每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生活，白天总是鼻青脸肿，别人问了只敢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，想想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，几次自杀都被老火发现，救醒后又是一番毒打，最后打得她不敢作死了，麻木地忍受着，咬着牙一声不吭，好像挨打的不是她，只有那有力的“嘣——”“嘣——”声在静夜里传得老远。
自从被老火一脚踢掉了肚子里的“杂种”，来弟的肚子就再也没鼓起来过，她比“铁姑娘班”里的任何人都衰老得快，有时她的脑海里也会偶尔闪现出修水库时老火的柔情，但只一闪，老火凶狠的目光便将她的回忆逼回去了。为防止来弟自杀或逃跑，老火白天跟在来弟身后监工：来弟在地里干活，老火坐在地埂上抽烟，长长的烟筒不时发出“咕噜——”“咕噜——”的声音，为来弟挖地的声音伴奏。
老火从来不干活。回到家，来弟麻利地做好饭，盛一碗双手递给老火；睡前要先为老火洗脚，然后交代问题。这问题除了跟“白衬衣”好过之外，非得说出其他人来，不说就打。用麻线吊大拇指。跪在床头一夜不许睡。
来弟活不下去又死不了，这些，身陷囹圄的“白衬衣”不知道，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了来弟。来弟只有独自承受着，麻木地活着。
老火嫌来弟挣不来钱，嫌自家的房子太旧，看上了一块路边的地，想在那里盖房子，那块地又恰好是来弟娘家的。老火叫来弟回去跟父母要地，来弟父母只有那点地，换了就没法生活了，当然不同意。老火见软的不行，便请了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拔了地里的庄稼，挖槽子，打石角，硬是强占了这块地，来弟父母忧愤交加，不久就先后死去了。
新房子建好了，给他做活的人一分钱没拿到，他说：“少不了你们的好处！”
晚上，明月当空，一个人影摸进了来弟的房间，老火靠在梨树上看着，看到人影又出去后，狠狠掐灭了烟头。月光下，老火的脸扭曲着，看不出是冷笑还是痛苦。
第二天，来弟又得交待昨晚的新问题了，身上，自然是旧伤添新伤。
村里修公路了。
第一车沙子拉进村子，半路上遇上麻烦，司机给老板打电话：“老板，我打听了一下，这里是老火家门口。路上有一些老火家院子里的梨树伸出的枝桠，他把高压电接在枝桠上，刚好挡住车顶，我过不来了。”
老板急匆匆赶到老火家门口，看到树杈上新拉了几根线，一块写有“高压危险”的木牌挂在树枝上。
正在这时，老板的电话又叮咚叮咚响了。
“什么？晚上守材料的人被打了？”老板万分愤怒，可强龙还怕地头蛇呢！老板把手指节捏得咯吱咯吱直响，脸色铁青，毫不犹豫拨通了110，不一会儿，警察来了，先到老火家坐坐，出来才对老板说：“我也是这个村的，在派出所做协助工作。老火是我们村出名的暴脾气，连自家媳妇都往死里打。我看你也别为难我们了，这事叫我们咋个查？不如你把活承包给老火算了，你一甩手走了，还操什么心？”老板明白了，叹口气，转手低价承包给了老火，临走时，极不甘心地跟路人讲：“我这辈子干了二十年包工头了，从没栽得这样惨过！这辈子再也不到这个村了，连这个方向的路都不会看一眼！”
老火承包到了工程，自然高兴，便和颜悦色地对来弟说：“看看家里哪里需要水泥，你去工地上背几包回来。”
来弟第一次见到老火的好脸色，感激得掉下泪来，连忙跑出去一口气背了十趟水泥。
来弟很累很累，隐隐感到内伤发作，肚子很疼。
到了中午，来弟去煮饭，才发觉大米很少了。就要请工修路了，肯定还需要很多大米的，得先碾好了米装着，随时备用呀！
来弟做好了饭，顾不上吃，赶紧去磨坊碾米。她一个人背了十二趟稻谷，碾成米后又一个人背回家，全部收拾妥帖时，来弟坐下来准备吃饭，肚子更疼了。
刚刚坐下，来弟一阵恶心，一口鲜血就喷出来。婆婆看到了，赶紧扶她睡下。老火在外面找工，婆婆只好自己出去请医生。
等乡村医生来到老火家，看到来弟的头耷拉在床沿，床下是一片黑红色。一把脉，人已经没气了。
婆婆对医生哭诉了来弟这一天做的事，说来弟是个好媳妇，她是累死的呀！
在来弟的葬礼上，老火哭成泪人：“来弟呀——你是——为这个家——累死的——累死的呀——”
“来弟不是累死的，是被老火打死的。”村里人说，“我亲眼看见过老火打来弟：抱起十来斤的土块用尽全力砸向来弟，幸好没砸到头，不然当场一命呜呼了，看得我心惊肉跳，回去后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啊！”
“听说来弟的肠子都挣断了。”还是村里人说的话，“一天背十趟水泥，一趟一百斤，还背了十二趟稻谷十二趟大米，不挣断肠子才怪！”
院子里，梨花正开。一瓣瓣梨花飘落，似乎在思考谁说的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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