邻居大哥
◎王彤羽
（作者简介：王彤羽，北海公务员，广西作家协会会员，北海市签约作家，曾获《红豆》杂志2016年度新人小说奖。）
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。
我从他的脸看到他的脚，再从他的左手看到他的右手。我难以相信这个就是我儿时英俊潇洒的邻居大哥。
读大学时，我妈就皇帝不急太监急——开始密谋她女儿我的婚姻大事。以她过来人的眼光，邻居大哥如黑夜里一道华丽闪电闯入她老人家的法眼。的确，以世俗的眼光来看，那是个极好的人选。先说单位吧，国家干部，别人巴结的好部门，隔三差五就看见他把单位发的吃的喝的往家里扛，让我眼馋得不得了。再说住所，他分有一套二居室，在当年可了不得。这意味着我可以少奋斗十年，现成的拿来主义。我妈常感叹：好仔啊！温文尔雅，知书识礼，还会炒菜做饭，最适合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懒虫。事情的关键还在于，他有个博士爹，碰巧他爹也有意撮合。我是怎么知道的呢？有一天，博士爹说他儿的纽扣掉了，让我去帮他缝纽扣。嘿！这话咋听起来貌似包罗万象让人回味无穷啊！我想了又想，愣是想不分明咋就让我去缝缝补补，好歹我也是个大学生呐。还是我妈这个过来人的脑瓜子活络。她捂嘴咯咯一笑，眼睛笑成道门缝儿，说，八成是看上你了。
爹是看上了，可儿子是什么态度呢？这真不好说。话说那会儿，邻居大哥是个抢手货。我妈当时在大院门口有个小卖部，哪天她一看见邻居大哥搭个姑娘拉风地从她身边呼啸而过，回头就和我嚼舌头根子。今天又搭了一个。她忿忿不平地对我说。正常嘛，男大当婚。看着不像上次的那个，这个瘦一点儿，上回那个是圆脸。她回忆道，眼里闪着贼亮的光。你买菜都要挑选啦，何况是选老婆。可是，都抱着了。我妈冲我啧啧有声，作出熊抱的样子，眉毛眼睛都挤了一块去。我不以为然。
我妈期待的机会终于来了。
我放暑假的一天，邻居大哥以杀鸡的名义邀我去他家一趟。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杀鸡，我心里发毛，但也义不容辞地去了。我俩挤在窄小的卫生间里，地上搁着一个碗和一把刀。他把鸡翅膀反剪，让我攥紧，还是温热的。我半闭着眼，脖子往左侧扭去九十度，像要割的是我脖子。客厅里，张学友正抖着深情的哭腔唱“我和你吻别”。补充一下，邻居大哥可是个很有情调的人，据说，他炒菜时都要开着摇滚乐。只见他左手抓住鸡头，把鸡脖子掰弯拱起成对虾，嘴巴贴近鸡脖子，轻轻吹一口气，鸡绒毛便温顺地往四周服贴了去。他右手拿起菜刀，在鸡喉咙处比划几下。很凝重地扫我一眼，说他是第一次杀鸡，问我紧张不。我舔舔嘴唇说我看着你紧张。他接着做了几个摆胯运动，嘴里哼着高了一个调的“我和你吻别”，拿刀的手潇洒地往右边猛一划拉。没见血溅出来。我瞪大眼睛问，得了？得了！他做出大势已去的轻松状。我心里嘀咕着，难不成他练成了传说中杀鸡不见血的绝技？我于是松开鸡翅膀。鸡撒腿往里屋冲去。结果是，谋杀未遂，只是重创。我要是那鸡，我情愿速死！
△ 王威/插图
回家后，我妈喜形于色，跟我屁股后头，一个一个细节地盘问清楚，似乎我去的那一下子终身大事就尘埃落定了一样。当知道我不过就是去帮了一个没用的忙，杀了一只鸡时，她好生失望，瞅我那小眼神也有点儿恨铁不成钢。可一转身，又瞬间喜上眉稍来，断言道，有了第一次就铁定会有第二次，等着吧，他还会约你的。
最终我和邻居大哥还是没成。我始终相信，人与人之间有没有故事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里几乎已有了定数。
再见回他已是各自成家拖儿带女后。依然感觉到昔日的亲切，只是眉梢间英气不再，那一份意气风发的精神已被生活磨得不知所踪。谁都在谁的生活里各自挣扎。只不知，当我在别人脸上拎出一把岁月的杀猪刀时，别人可也曾在我脸上拎回一把杀猪刀呢？
本期编辑：黄金敏 审核：李维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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